王石談主動的妥協是包容
王利芬:
我覺得今天是個非常特別的日子,就是11年的今天我剛剛生了一個孩子,剛剛被搶救了出手術室,我的女兒11歲生日就是今天。
我為什麼要說這個呢?我覺得這個故事值得來採訪您的時候告訴您,因為這是一個關於生命的一個故事,我這個女兒是拿生命換來的。我是剖腹她當時自己出去了我沒出去,一般來說剖腹產母子是一塊出去的,當時我血壓只有30幾,因為全部的人都在帶實習生。我那一個特別大的講授林教授的關門弟子,結果一堆實習生誰也沒發現我的血壓降的那麼低。最後換特別大的針頭紮進去,我都不知道了,因為那個針頭幾個月都沒好,然後接下來的話紮進去,就是血壓才開始一點點升。一般來說血壓降那麼低,然後孩子出來在裡面搶救是很危險的。我就想這個生命,今天看她1米6幾,11歲就1米6幾然後活潑潑的小姑娘誕生了,我覺得對生命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感悟。然後大概搶救了那麼一兩個小時,我就差點在2000年死掉,然後再出來。你說這個孩子真的是非常的不容易。
嘉賓:
母女都不容易。
主持人:
是啊,一個生命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我自從那之後我就覺得,其實我對每一個生命我就完全不一樣了。你想什麼樣的生命不是母親這樣來的,什麼樣的生命?哪怕是一個動物的生命,它也有這樣的危險。
主持人:
顯然您在剛才做墓地比較的時候,您對西方的生死觀可能更加傾向一些比中國的。
嘉賓:
當然。你說到墓地死亡說到所謂的哀歌所謂的亡靈曲,你聽西方帶有基督教色彩的這些亡靈取,你可以平時當做一些音樂去欣賞的,一些隆重的演奏會上,都是演奏曲目上會經常出現的。
主持人:
它的生死都是在瞬間隨便的穿越。
嘉賓:
他本身對死亡的認識,首先來講是對生命的稱讚,對生命的謳歌。我們來講你看看中國咱們剛才說墓地現在說哀樂,你看哀樂他是怎麼演奏的中國這個調。一直越沉越沉的你會感到他一種哀嚎的聲音就是說死太可怕了,我不願意死,我真不願意死。實際上生命他有出生就有死亡,他是一個過程,所以中國哀悼會我是不願意去參加而且千篇一律就是這種哀歌,而且這種哀歌好像就是一種撕喊我不願意死。
但是你到日本看日本的墓地,一個不大沒有大的墓地,而且他基本是有家族觀念,一般一個家族在一塊。你說既然有家族觀念為什麼會不大呢家族不是很多人嗎?如果你注意你會發現跟我們的觀念不太一樣,日本來講我們的墓地如果家族好,一定是一個人一個墓穴的,但日本不是這樣的,家族就這麼大一塊上面是個墓碑,你去世之後在旁邊刻名字,不需要占很大地方,而且和居住的地方很臨近的,一個村莊的墓地就在旁邊,你只要到這個村莊,這個墓地你沒法回避的,而且墓地修的你隨時可以進去隨時可以出來,它是現實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們卻不是這樣。
主持人:
我能感覺到您在生活裡面做了極大的妥協,因為按照您的個性原本不是這樣的生活方式。
嘉賓:
我生活中沒有多大的妥協,我生活中的妥協是對社會的包容,原來我是不包容。
主持人:
對,這是一方面。為什麼要包容呢?
嘉賓:
第一來講就是說原來不包容就認為自己對,就認為甚至是自己代表真理。實際上你認識到並不是這樣,你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觀點,而這種觀點未必合適,這是第一個認識,就是對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一種否定。
第二個來講既然是你不是代表真理,你不絕對正確,那你顯然來講你更多接受別人的意見,別人怎麼想的。
主持人:
是其中的一個。
嘉賓:
對。我只是其種的一個。但往往你搞一個企業來講,很難認識到這一點。因為一個成功的企業他形成一種磁場,本身你就是絕對權威,錯的對的大家都聽你的。再者因為你調動了整個資源,最後明明是錯的最後他也對了,並不是你的決定對,是因為你那個資源到那,他沒辦法所以因為你這個錯誤的決定他失敗了,那你這個錯誤的決定他沒有到失敗的程度還是成功的就證明,還是老總對。
所以在這樣一種氛圍中,一個成功的企業中,很容易形成自以為是,很容易形成剛愎自用,很容易形成這種不聽別人意見,這是我的體會。但這種體會來講如果你還封閉在這樣的圈子當中很難去體會到。我記得2004年加入阿拉善,阿拉善這幾年當中,因為都是各行各業的企業家在一塊,在一塊誰聽誰的?在一塊就吵架,都像我一樣,那怎麼辦呢?那就得妥協。從被動來講都得妥協,咱們既然在一塊做事了,既然大家都是頭頭那聽誰的呢?那第一得妥協,第二按照一套程式,羅伯特藝術圍城這樣的形成你會發現,是這個當中慢慢形成主義。什麼叫民主?民主的本意本身就是質疑的,民主本身就是沒有絕對權威的,民主本身就是不允許,讓位就是所謂的這個本質統治它是另外一種東西。
我記得選我當第二任會長的時候我就說了,我說我到深圳去創業,我的字典裡是沒有妥協二字的,但是我加入阿拉善我學會了妥協。當然我覺得這個妥協對我來說是一個進步,不是被動的說這個社會不能容我,我怎麼樣怎麼樣。就是說主動的妥協是一種包容,被動的妥協那不就是求人嗎?
主持人:
王總實際上您剛才談到了持續的魅力,我對這兩個字非常感興趣,實際上我看您的人生,實際上也是一個持續向著真善美和生存的這樣一個尊嚴最高境界來追求這樣一個累積的過程到了您今天。我們可以看到是登山也好,做帆板也好做這個做那個,都實際上是剛才這樣一個持續的這種發展和追求,累積到了今天這樣一個王石。
嘉賓:
你要說真善美。我是這樣看,實際上來講這樣還比較準確一些,實際上你破題你實際上就是對生命的態度,第一。第二最後你才認識你的缺點很大,缺點很大你太自以為是,很多你認為討厭的東西你自己身上都有,所以自以為是就是絕對權威,絕對權威就是一言堂,一言堂你會發現你比別人強不了多少,我更想說是加入了阿拉善外界對自己的影響,要妥協這才是你的一個提高。當然主動妥協和被動妥協是有區別的,阿拉善是我主動妥協的,你不妥協你可以不當會長,你不參加那個組織你可以辭去你就可以不受那個約束了。
你剛才說完善,真的不敢說完善。哪完善呢?但是正是因為你意識到你有惡魔的一面,所以你才覺得這個制度是重要的,你才覺得是需要約束的,首先約束的第一個就是自己約束,實際上我是不時的有時候在物質面前掙扎的。當然,你想人怎麼可能你做了就是幾百億,你看我公司做到一千億我很興奮,很多時候是自己的家產都是幾百億,你怎麼能沒有什麼想法呢?你當然會有一些想法。
主持人:
現在解決這個問題了嗎?
嘉賓:
徹底解決是不可能的。看你怎麼去認識他,但最基本的你一個生活態度把你決定到那裡去了,但你也不會怎麼樣。這個是他會一直會有的問題。不是說我馬上再有多少錢,什麼叫生活態度呢?你最起碼把握來講,就是你的生活已經是很好了,你想做什麼事情也不是很困難,你要讓你家庭生活較為滿意,你不能讓他們很滿意,較為滿意你也做到了,那你的錢你現在的錢你都要做公益,你更多的錢也會去做公益,在這個狀態你不會改變了,你說你再有額外的錢專門再給你來講,但是也可以這樣說,公司的發展發展到現在這樣。剛才講持續穩定的才開始,就要出現效率,作為管理團隊就不是我一個人,他的收入待遇會越來越高,我也抱著期望,我也希望這個越來越高,實際上我對我的約束其中很重要的一條來講,我很擔心我失去控制,如果我現在的財富我們家人不要說三代兩代都用不完的話,我現在沒有這種動力。
主持人:
我在您的微博上看到,您發了那麼多的草、花,為什麼那麼喜歡植物呢?
嘉賓:
這個是我第一次聽到你這樣評價。很多人說你怎麼這麼淺薄花花草草。
主持人:
我不是這麼認為的,有的時候我看到辦公室的一個人,他急著過去把花撞到一個跟頭,葉子無數的人撞來撞去我心裡特別疼痛我難受,我說這也是一個生命你也得關愛他。我第一次在您的微博上看到那麼多花花草草我也經常發,我說這一點我覺得非常心有靈犀。
王石:
是嗎?
主持人:
對。您到任何的地方都發這樣的東西,什麼科什麼科。我想聽聽理由。
嘉賓:
就是對生命的關注嘛,因為它也是生命。登山登十幾年了,實際你到海拔五千米以上的,你表面上看沒有什麼,除了人在活動之外是沒有生命的表面上看。當然細菌你看不到的微生物是很多的,確實你稍微注意一點你會發現石頭上很明顯的苔蘚。
苔蘚就很有意思,你當時注意到長的塊都很小,也不好看。但是你你真的翻書就發現,這個苔蘚你說長個指甲蓋這麼大的苔蘚要多長時間?要一百年。
主持人:多長時間?
王石:一百年。一百年的時間,就是它的生長它在那麼嚴酷的環境中,你感到兩點第一點生命是非常非常頑強,因為我們在那呆一個月兩個月登山就回去了,甚至其他的野生動物也很難在那存在,但是它們確實在那頑強的活著,你感到生命的頑強。
再你更深刻的感到它的目的是什麼?顯然它的目的就是活著,一百年塊才大一點,它頑強在這。就是你會體會到生命的最本質的東西就是活著。
主持人:
就是什麼?
嘉賓:
就是活著。
主持人:
生命的本質就是活著。
嘉賓:
你說它的意義在什麼地方?它的意義就是活著,就是它要頑強生活下去,通過它的DNA的遺傳一代一代這樣,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實際上現在外太空當然是我們從天文學知道,地球適合生長人類生長生命相當具有偶然性,當然從概率上來講,這個宇宙當中一定其他星球也有生命,一方面地球上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另一方面我們也在試圖發現,外太空比地球像很多惡劣條件要更惡劣的時候,要不然地球上生命是自己誕生的還是外來的。
就提出一個問題,他的生命的本身的意義就是存在。你在那種環境條件下,你可以很容易得到這個結論。當然為了怎麼存在你會注意到另外一種現象,比如在西藏它的夏天是非常非常短的,但你會發現西藏草原上的花是開的非常非常爛漫的,那個顏色是非常非常鮮豔的,是非常非常吸引你的,你再注意你會發現它的花期非常短。就是它要在不到40天的時間內,要從發芽、出葉、開花、結果、繁衍後代。所以你在西藏你會感到那麼美麗的野花的草原上,你可以感悟到實際生命曾經燦爛過,和剛才所得的那個結論又不太一樣,但它還是為了存在。因為它這樣鮮豔的,不允許它有時間耽擱,所以這樣鮮豔的來吸引昆蟲來進行傳播花粉。這個讓你感悟到生命的長短是相對而言的,你苔蘚長指甲蓋那麼一點地方它需要一百年的時間,它只是一種為了存在。
但是這個野花爛漫的開出來,要在40天之內發芽、開花、結果完成它的生命過程,這也是一段時間。所以讓你體會到生命的長短是相對的,比如說海龜平均年齡150歲,差不多比我們人類至少幾乎是平均下來要是一倍多。我想人類你會選擇海龜生活呢還是選擇人類呢?我想從概率上答案一定是非常明確的,99%的回答我會選擇人類。不會因為那個可以活150歲就選擇海龜。生命長短是相對的,無論如何你是一個過客。
主持人:
我看到您到任何一個地方,好像都要照幾朵植物樹木,把它發到網上讓大家來欣賞。
嘉賓:對。這裡實際上是兩層含義,一個是你注意到的對生命的一種關注。實際上它多少有點訓練的方法在裡邊,實際上從植物來講從一種科學首先是分類史,你沒看到我一定要把它弄清楚它是什麼科什麼屬什麼木的,中國傳統來講沒有這一套大概齊的這是西方的方法。我又是一個沒有留過學也沒有在外國生活過,就我來講是通過對生命的關注同時還進行分類學的訓練。因為中國很容易就是一個似是而非的玄學,我覺得是科學精神,我們中國這種基因是缺少的。對於這些植物來講,你可以說它很美麗從這個角度看,也可以從更多日常考慮,你會發現我更多來講,我是從林帶開始植物,就植物分類你才到現在的分子生物學,從DNA到了這樣一步對生命的解讀。我今年下半年是準備寫一本書,就是關於這個植物、貓貓狗狗、小豬,因為更多還是從生命最基本的角度來考慮。
主持人:
其實王總您剛才談的莎士比亞也好,普希金、托爾斯泰,法國的巴爾扎克,很多這樣一些著作,實際上其實在您今天這樣的一個生活裡面,我們都能看到這些東西對您影響的影子。那就是體現在您作為一個人身上的人文色彩和人文關懷,但是把一個企業做成制度性的結構,像西方那些文明像西方企業一樣,能夠讓他有生命裡還是靠制度。
嘉賓:對。
主持人:
這個東西是從哪紮下的根,因為這個對於萬科今天的形成,是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如果萬科只是僅僅是一個賺了一堆錢的房地產公司,他不值得我們今天來溯源,更重要的是您用現代企業制度,去把它變成了一個有持續發展生命力的東西。我就特別想知道這種觀念您從哪來的?在您這一代人裡是很難找到這個東西的?
嘉賓:
因為你想做一番事你要探索,在八十年代的時候實際上各種模式都探索過都探討過。總的來講我對中國傳統文化我是有些逆反的,比如說像現在的國學的復興,這種勢頭我是持相當保留的。我的邏輯是什麼呢?我的邏輯是現在企業的制度是西方基督教文明的,他這樣來的,他是他的講這種制度化、透明。
比如說基督教來講,就是我們在上帝面前我們都是罪人我們贖罪。所以他是人之初性本惡的,亞當夏娃人類的祖先吃了蘋果,有了智慧也有了邪惡。這是他的就是這樣的倫理的邏輯,那根據邏輯推推到現在的企業來講,當然宗教也在改革,也有的說也有善的一面,也有天使的一面。如何抑制他魔鬼的一面,如何抑制他罪惡的一面,制度性的,制度性的來約束,因為是對人是不相信的,他不是對某一個人不相信,而是對制度信任。而東方就是完全另外一種聖人管理,首先聖人管理它是完美無缺的,他是不可能有魔鬼的東西的。
主持人:
您覺得沒有聖人?
嘉賓:
當然沒有聖人,當然沒有一定沒有。首先我就有很多罪惡的東西,所以現在企業制度簡單來講就是,你如何來用制度性的,西方基督教這樣的一個文明企業制度來講,我要制度性的約束,我制度性抑制你自由的東西,東方來講發現完全另外的東西,好人和壞外。就是用人就用好人。基督教現在不是這樣的,他一定是制度性懷疑,你發現問題再調整,我們這裡一旦發生問題顛覆性,掩蓋著沒問題,一旦出現問題掩蓋不住這個問題非常大。
我們講還是要講企業,你就按照這個套路做。首先我們制度是要約束自己,就是這樣比較的邏輯。